兰台不开车

彩云易散,相思难熬。

 

【执离】缠绵(三)


补一些陈年旧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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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执明。


慕容离喃喃念着他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在一片黑暗里茫然前行。


那过于宽大的袍袖和偏长的拖尾此刻成了他前进的阻碍。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中,不知迈出哪一步时就会被狠狠地绊倒,但慕容黎却似不在意般,哪怕摔得再疼,也坚持着爬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他记得,自己要去找执明。


我还没有找回执明,那个一片真心待我、却被我弄丢了的执明。


我还不能倒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更不知道摔倒又爬起了多少次。


慕容黎终于遥遥地,瞧见了一丝微光。


他欣喜地朝着那缕光奔过去。


不过一瞬之间,场景倏忽变化,慕容黎发现,自己终于站在执明的寝宫之中。


然而此刻宫中空空荡荡,连个当值的宫人都没有。


且本是夜深人静之时,殿中却无故燃着数不清的蜡烛,照得整个寝殿明亮如昼。


慕容黎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细想,却见之前他心心念念要找的执明,此刻正躺在一边的床榻上。


他欣喜过望,之前在漫漫黑夜里长途跋涉的疲累、次次摔倒的苦痛,似乎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慕容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却在离榻边一步之遥的地方堪堪收住了脚步。


他还记得两人不欢而散的事,若是此刻贸然上前,难免会惊到执明,若是他再误会自己图谋不轨,那可就糟了。


“执明……国主。”


慕容黎作出一副客客气气的姿态,唤了一声。


出乎他的意料,执明没有动,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似对慕容黎的呼唤充耳不闻。


是了,他大概不喜欢我这样疏离地叫他。就如同他每次唤我慕容国主时,我也想难过地装作听不到。


慕容黎心里想着,又往前迈了半步,开口唤道——


“执明。”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和平日里的执明判若两人。


慕容黎记忆里的执明,总是热热闹闹的。


他笑盈盈望过来的时候,总会让那被瞧着的人心里,也不由自主染上几丝温暖笑意。


哪怕他生气了,也总是吵闹着,嘟嘟囔囔的,并不会把事情闷在心里,像个孩子,但真实又可爱。


就连他睡着了,夜里也会很响地磨几次牙,有时还会小声说两句“阿离多笑笑”这样的梦话,半点不像一国之君。


从前在天权那三年里,执明常常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赖在向煦台外间的小床上,慕容黎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随他去。


两人几乎算是日日相对,故而执明这些小习惯,他记得一清二楚。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样安静。


慕容黎心下不安起来,也再顾不得其他,迈步在执明榻边坐下。


殿内烛光明亮,因而慕容黎看得清楚。


执明脸色泛着一种并不正常的苍白,双眼紧闭,睫羽也无半分颤动的痕迹。那绺平时总是恣意张扬的紫发,此刻也无力地垂在一边。


慕容黎心中慌然一痛,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执明瘦削了许多的脸庞。


触感冰凉。


慕容黎竭力压下眼里弥漫的雾气,用微微发抖的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执明英气的眉,多情的眼,挺直的鼻,微抿的唇,最后来到已然瘦成尖的下巴那里。


他记得从前自己还是兰台令时,执明老是喜欢躺在自己腿边,看自己批奏折。


那时的天权,天高云淡、鸟语花香,并无战火纷飞、故人消逝。


那时的执明,也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有时执明看着看着,就会困得偷睡过去。


一般慕容黎都不会叫他,放任执明安心地睡。


但有一次太傅突袭进宫,事出突然,慕容黎无法,只得轻推执明。但执明像是睡魇了,胡乱挥开慕容黎的手,不管不顾地念叨了几句梦话,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小太监进门通报了第三次,看见自家王上依旧睡在兰台令腿上,几乎要急得哭出声来。


慕容黎情急之下,轻轻挠了两下执明正扬得高高的下巴,又很没办法地低声唤他:“王上。”


他记得以前在瑶光时,若他睡魇了,母后便是这样唤他醒来的。


大概是母后的法子奏了效,也可能是慕容黎那一声委屈巴巴的“王上”有了功。总之在太傅进来的前一刻,终于被叫起来的执明成功地做出了一副亲政爱民的样子。


虽然最后还是因为脸上的红印,而被太傅识破执明之前在睡觉的真相,挨了一顿不大不小的训斥。


但至少,没有被太傅看见更之前的场面,不然,被拉进祖庙去跪祖宗,都算轻的。


执明非常高兴,他小心翼翼地握着慕容离的手腕,笑着说:“阿离真是聪明,那下次,还是这么叫本王好了。阿离叫的话,本王一定会醒!”


再之后,这个小动作便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此刻,慕容黎学着当年的样子,手指流连在执明的下颌,轻轻抚弄着挠了几下:“王上。”


没有回应。


慕容黎有些慌,手顺着锦被滑下去,轻轻推了推执明的胸膛:“王上。”


“我是阿离啊。”


“你不是说,我一叫,你就会醒吗?”


“王上。”


“王上,阿离回来找你了。”


“再也不走了。”


“王上,阿离现在告诉你,阿离想要什么。”


“你看一眼,看一眼阿离好不好?”


可无论慕容黎如何努力地呼唤,执明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他再没有,也再不能睁开眼,看一眼曾是他心头宝贝、可抵这天下万民的阿离了。


唤到最后,慕容黎的嗓音都有些嘶哑。


他趴在执明榻边,握着锦被下执明已然冷彻骨髓的手,轻轻地问:“王上,你当真不要阿离了吗?”


有一滴湿润的液体从他的眼里落出去,慕容黎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滴血泪。


这泪水同他衣服一样鲜红,恰好落到执明冰凉的手背上。


下一瞬,这滴泪像有生命般,突然变作一团鲜红的火焰,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就已经包围了执明全身,熊熊燃烧起来。


“不!”


慕容黎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想扑灭这火焰。


然而他却触碰不到那火,也碰不到执明。


他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很快,执明的脸就在那片血色火光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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