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不开车

彩云易散,相思难熬。

 

【允言】(二)盼春


私设三国鼎立。

言冰云走剧版身世。


说明:文中带*号部分为有匪原文化用。 


=== LOFTER


谢允从渐凉的温水浴池中慢慢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是日近中天的明晃晃。

 

他口中呼出的气息仍是极冷的,浑身上下每一寸骨缝都仿佛叫人拿着阴寒之刀细细刮了个遍。手脚依旧痛得乏力,但相较昨夜透骨青发作时那阴冷入骨困顿难行的冻僵感,已是好上许多。

 

 

 

谢允又缓了一阵子,才勉强起身,动作缓慢地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厚重华服,又束好那略有些沉重的端王冠冕。

 

他向来不喜欢叫人近身服侍,如今虽说困在金陵城,不得不做回高高在上的端王,却依旧脱不去多年江湖行走浸出来的一身自由脾性。再加上透骨青在身,总之谢允沐浴的时候,内间除了言冰云,是谁也进不得的。

 

 

 

可今日言冰云不在。

 

自从他昨天傍晚出府去,到现在还未回来。

 

谢允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当他在脑海里飞快地转过一遍当下情势,还是笃定赵渊暂时不会对他身边的人动手。况且以言冰云的身手,金陵城内能伤到他的人并不多,退一万步讲,就算出事,必然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报。

 

思及此处,谢允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或是出去办什么要紧事,来不及送信。”

 

但放心归放心,人还是要寻一寻的。

 

谢允踏出内间,在外间随侍的小厮连忙上前为他披上厚重大氅。

 

谢允捋一捋大氅上油亮顺滑的皮毛,低声吩咐道:“去城里桩子上问一问,若是言公子有什么口信回来,速报与我。”

 

小厮得令,转身出去了。

 

谢允长吁一口气,穿堂过院回到主屋,拢着炭炉坐回躺椅上,心思倏忽便飘远了。

 

 

 

自那日言冰云闯宫寻到谢允,两人在酒楼谈心之后,谢允便破罐破摔般地摒弃了“好侄儿”的面皮,也不管皇帝同不同意,随便上书一封,便带着言冰云搬回了那多年不曾居住的端王府。

 

头几日,谢允还勉强应付了十几位热泪涟涟叩迎正统的朝中重臣,没成想到了后面,也不知究竟谁惹恼了这位端王殿下,刚有几天活人气儿的端王府竟是府门紧闭,称病不见外人了。

 

 

 

一时间朝内众说纷纭,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再加上不知何处来的“羽衣班”天天换着法换着地唱千岁忧的新作《白骨传》,自此搅得王座上的赵渊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睁眼闭眼都是当年半身披血的少年谢允,以及护帝南渡的十二重臣。

 

他们在梦里,依旧对赵渊怒目而视,伸手指责:“为什么害我!”

 

赵渊汗湿重衣,大叫一声,才从噩梦中转醒。

 

他咬牙盯着暗夜里近乎阴沉的帐顶,恨恨地翻了个身,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允一时倒顾不上揣摩他那假皇叔的诡谲心思,他缩在王府里这么多天,说是拒不见客,其实每天都带着言冰云换了行装上街闲逛。

 

秋日的金陵,景致也是极美的。好容易脱去夏日潮重的水汽,干爽晴朗的日子,总是极度惹人欢喜。赏菊的游人络绎不绝,谢允拉着言冰云,边逛边讲一些传说中的闲闻轶事给他听。

 

言冰云初识谢允时,还曾嫌弃过他那三纸无驴东拉西扯的书卷气,如今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却不得不承认,千岁忧的名头不是浪得虚名。多么平凡无奇的小段子在他嘴里一滚,都能变得天花乱坠,引人入胜。

 

纨绔那一套,江湖客那一套……谢允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能上手*,如今,一股脑地又都教给了言冰云。言冰云虽然从小在监察院一板一眼地养大,但胜在学习能力高超,每每都叫谢允感叹,说自己带坏了庆国前途最是风光无限的青年才俊。

 

言冰云也不恼,以指为剑,转眼间就一追一逃地出去三条街。

 

而结局往往是谢允搂人钻进小巷子,在角落连连告饶,才能换来小言公子轻哼一声,以及要么落在唇角,要么落在脸颊的一个轻吻。 

 

言冰云亲过他,脸色还红扑扑地,许是在大街上仍不好意思,他凑到谢允耳边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低低的:“没有大庆。”

 

“只有你。”

 

谢允偏一偏脑袋,明明是情话,从白衣飒踏的小言公子嘴里说出来,却总带着那么一板一眼的端庄。他歪一歪嘴角,勾出一个以前行走江湖时最常摆出的浪荡笑来,冲着言冰云一晃手指:“情话都讲得这般庄重,果然,这冠冕堂皇的端王妃,非我言儿莫属。”

 

 

 

结局自然是以情话无双的端王又被追着打出去五条街告终。

 

 

 

若不是谢允的透骨青发作越来越频繁,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这段日子,几乎可称得上是美好了*。

 

谢允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袖口。这是他刚才沐浴时发现的,层层衣袖覆盖下的苍白手腕,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谢允的血流得慢,这个伤口一时之间不痛不痒也没叫他发觉,待谢允看到的时候,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住了。但血的颜色却不似正常人鲜红,而是隐隐带着一股不详的青黑色。

 

那是这具身子逐渐腐朽、行将就木的征兆。

 

 

 

谢允捏着袖子,念头虚空地转过几个圈:他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时,至少要再拖上一阵,就算苟延残喘,也要拖过腊月初三的册封大典,拖到……他想出留给言冰云一件什么东西,做唯一的、恰到好处的念想才行。

 

他正坐在屋里胡思乱想,便听得屋外人声嘈杂。

 

谢允愣住了,他这端王府向来清静没甚下人,况且自己都闭门谢客大半月了,又会有什么不开眼的臣子上赶着来触自己这位未来太子的霉头?

 

他推开门往廊下走了两步,唤小厮的话还没出口,就看见一宿不见踪影的言冰云两手各拎着一只装了不知什么高大植物的柳条圆筐,一马当先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气喘吁吁搬着几十根捆好的长长竹片,再往后还跟着一个人,腰间别着各种工具,走近点,才认出来是一身修剪师傅的打扮。

 

 

 

谢允乐不可支地倚住门框,隔空朝言冰云扬扬下巴:“怎么,庆国第一暗探夜不归宿,竟是打算放着好好的端王妃不做,在我这改行当花农吗?”

 

言冰云太熟悉谢允这种油腔滑调的语气,原先一点就炸的脾气如今竟也被谢允这张碎嘴练得波澜不惊,他抬了抬眼皮,凉凉道:“我不光要当花农,我还要改行当厨子——殿下,你要是会就来搭把手,要是不行,趁早歇着吧。”

 

英明神武的端王殿下被人当面说“不行”,却也还是笑眯眯的不动声色:“算了算了,能看美人栽花,本王幸甚,幸甚。”说罢,竟真的搂住炭炉,一撩袍袖坐在原地,丝毫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言冰云也没再说什么。

 

他一夜未归,自然不是真的要改行做花农,而是他接到范闲传信,说殷沛似乎往金陵来了,北朝几大高手也似有所动作,叫他和谢允多加提防。

 

言冰云离开北朝时,将手底下的暗桩一股脑全都交给了范闲。这个人情不可谓不大,再加上范闲有意拉拢言冰云,一直以来对他和谢允的事便都很上心。这不,一有些许动静,立马通过监察院在金陵的暗桩联系上言冰云示警。

 

言冰云看过范闲那一手狗爬字后,抿了抿嘴,还是没说什么。他铺开纸笔,斟酌再三,还是回信请范闲再寻一下毒郎中应何从,若是可能,范闲最好自己也来一趟金陵。

 

 

 

言冰云不想放弃。

 

他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一线黎明,有些茫然地想,一条路走不通就再换一条,一个地方救不了就再寻一个地方,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只要在六合之内,他总会到达,他总能找到那么一个人、那么一条路,救回他唯一的谢允。

 

那晚的酒楼之上,哭过的言冰云反而分外清醒。他默默下定了决心,却不肯再叫谢允知道半分。

 

他不是傻子,谢允每每毒发,碍着自己担忧,都忍得十分辛苦。可他又不是圣人,做不得无动于衷。谢允要云淡风轻地面对生死,言冰云也不想拗了他的心意。只是……只是若让如今的他全然放弃救治谢允,就此罢手,他只怕自己会瞬间疯魔,死的比谢允还快。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纷乱的念头,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手里的花枝。

 

这花是他从暗桩回端王府的路上鬼使神差买的。买的时候倒也没想太多,只是想着给谢允那多年不住人几乎都能长出小鬼的院子添点活气,才顺手挑了两株半大不大却模样极好的花树。卖花的人叮嘱他如何栽种,又配套借给他一个修剪师傅同行。

 

修剪师傅在一旁举着剪子演示几番,言冰云便亲自上手剪了起来。

 

谢允蹲在屋檐下,盯住言冰云忙忙碌碌的身影,听他说还要改行当厨子,心口那柔软的二两肉似被人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泛出一阵苦涩的甜蜜。

 

他蓦然间想起那一年精疲力尽逃命一场后,在衡山脚下的三春客栈里,他和言冰云对坐小桌两侧,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感叹劫后余生。当时的谢允借着肉味会糟蹋拌面黄酱滋味的歪理,将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肉片尽数拨给了言冰云。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哄美人开心,谢允惯来做的顺手极了。可那日的言冰云却不知怎么了,一反之前对自己冷淡无盐的态度,竟是露出一个微笑来,还附赠谢允一句轻如鸿毛的“多谢”。

 

谢允当时差点唬得没坐住板凳,那可是他第一次看见言冰云真心实意的笑容。他顿足捶胸,恨不得唤来小二,往言冰云的碗里多加肉片,多多地加,有多少加多少!

 

 

 

时隔多年,谢允以为这件旧事也就他自己还记得住。没想到前几天,他竟然在午膳时,再一次尝到了那曾经他顺口一夸的黄酱滋味。

 

谢允当时一愣,毕竟知晓这段往事的,除了他,就只有如今坐在一边默默吃饭的言冰云。

 

似乎是察觉到谢允一直盯着自己看,言冰云竟有些心虚地脸热。他举碗挡住脸,小声道:“我也……很想念,所以下厨试了试。”

 

谢允心中重重一动,眼眶竟久违地生出些带着热气的错觉来。

 

 

 

临近正午,日光越发炙热,但这汹涌热气仿佛一丝一毫都近不了谢允的身,也不能给予他半分温暖。但谢允全然不以为意,他只是如那日一般,直愣愣盯着专心栽花的言冰云。

 

言冰云移栽过来的是海棠花树。这种花在金陵城中倒是挺常见,秋日移栽,小心养护,来年春日定会花枝繁茂,艳丽无双。他指示小厮们挖好坑,亲自栽稳了花又培好土,现下浇过一遍水,又腾出手来搭起了花架子。

 

海棠海棠,离乡断肠。谢允掐指算算,南朝偏安一隅,风雨飘零已经二十载,多少老臣,甚至包括自己,有生之年,可能都再也回不去那个千里之外的旧都。

 

谢允又想起自己护送周翡回蜀中时,初出茅庐的二八少女曾不知轻重地问过他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哦,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我的家在旧都,不是金陵。”

 

可现如今,谢允有点后悔自己的那个答案。他瞧着言冰云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电光火石地领悟到,这么多年,枉他自号想得开居士,却还是不能免俗,被执念绊住了心。

 

 

 

谢允蹲坐在金陵端王府屋前的台阶上,正午日光切过他棱角分明的俊秀侧脸,微风拂过刚移栽过来的两株花树,花叶抖出一点簌簌响声。

 

他望着身前言冰云认真操持事务的侧脸,想起那碗手艺生疏滋味却纯熟的黄酱,又想到明年春日这里即将热热闹闹开出的花苞,眼底掠过一抹极温柔的神色,心里忽地开阔起来。

 

他轻声唤道:“言儿。”

 

言冰云正专心致志削着竹片,被他这一唤抬起头来,额角带汗,眼睛却晶晶亮。他见谢允是打定了主意不帮忙,无可奈何地伸手点点他,却忍不住微笑起来。

 

谢允也跟着笑了。

 

 

 

在这个仿若再普通不过的秋日晌午,谢三公子终于明白。

 

天高地迥,南北无边。

 

到头来,却是吾心安处即吾乡*。

 

 

 

希望我能多撑一阵,至少……至少到明年春天。

 

好教我和他多看一眼,这个家的春日海棠,落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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