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离】酒与醉
*你看向我，暖意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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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烛火如豆。
执明半边胳膊撑着桌案，把自己摆成一个懒洋洋的姿势，支着下巴冲对面道：“阿黎。”
慕容黎正襟危坐：“嗯。”
执明笑了一下，又唤他：“阿黎。”
慕容黎严肃地道：“嗯。”
执明笑出了声，额边的紫发跟着一抖又一抖。他拂开面前杯盏，将自己挪得离慕容黎近了些，伸手覆上慕容黎紧紧攥着碧玉杯的手，轻声道：“阿黎，你是不是醉啦。”
慕容黎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透着五分迷茫五分疑惑，下意识想要把喝空了的杯子从执明手中拿回来。向来事事由着他的执明此刻却起了逗弄心思，掌中用力，将杯子牢牢扣在自己手心。
慕容黎微抿着嘴，干脆直接伸手去抢，却被执明一把拉住手腕失了重心，直直跌进他怀里。
执明把浑身泛起酒香的慕容黎搂了个满怀，才觉出怀中人体温较平时高了许多，不由低叹了口气道：“阿黎竟会主动投怀送抱，看来果然是醉了。”
慕容黎斜斜倚着熟悉的胸膛，似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保持着这个近乎柔顺的姿势没动。
执明低下头，在慕容黎唇边轻轻一吻，贴着他柔软温热的唇瓣柔声哄道：“你不喜酒气，我抱你去洗洗，好不好？”
慕容黎微张着嘴，脸颊微红，似乎还在回味这个如云雾般的轻吻。他极缓极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目光中不自觉露出一点温柔，嘴里却硬邦邦蹦出两个字：“不要。”
执明哭笑不得，他实在不知道喝多了的慕容黎原是这样的难哄，也这样的……诱人。
只不过，趁人之醉终究还是胜之不武——赶紧把人带去沐浴才是要紧。
不为别的，只因为慕容黎极讨厌酒气沾身的味道。
执明起初也是不知道的。
直到莫澜生辰那一日，他喝多了酒，回宫后还巴巴地跑来找当时还是兰台令的慕容离。执明本是兴致冲冲的，却被阿离握着奏折掩住口鼻，自己走近一步，他跟着退后一步的样子勾得心头起火。
而阿离许是被自己身上冲天的酒气激着了，一向冷淡持礼的人竟破天荒地冲自己耍起了小性，还拐弯抹角地拿民间俗语损人——那天，是慕容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恨铁不成钢地说执明“混吃等死”。酒劲上头的执明当然听不进去，发了好大一顿国主脾气，掉头走了。
后来……还不是第二天一大早，便乖乖地给慕容离赔礼道歉去了。
打那以后，执明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凡喝酒都极有分寸，绝不多饮；若是一不小心饮过量，便老老实实待在寝宫，再不敢一身酒气地去慕容离面前丢人现眼。
今天这顿酒，是二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面对面坐下来，不掺利益，不带心机，平心静气、专心致志地对饮。
而且是慕容黎提出来的。
执明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来赴这场酒约。他从没有和慕容黎正儿八经地喝过酒，自然对他的酒量也是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一坛还没见底，对面的阿黎瞧着就不对劲起来……
执明扶额叹了口气，压下心里那些五颜六色的绮丽念头，一手搂住慕容黎肩膀，一手穿过他的腿弯，打横将人抱将起来，迈腿便往殿外走：“算了算了，本王啊，大人有大量，今天先不与你这小醉鬼论短长，暂且放过你了。”
慕容黎原本安静地搂住执明脖颈靠在他怀里，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挣扎了一下。执明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略低头去看他，脚下却没停：“阿黎怎么了？”
慕容黎被殿外略寒的夜风一激，又被走路的颠簸一晃，神智已清醒了几分。他腾出一只手按了按自己胀痛的额角，低声道：“王上。”
“嗯？”执明在头顶欢快地应了一声。
慕容黎在他怀中微微蹭了蹭：“放我下来吧，我想自己走走。”
“不会摔了阿黎的，放心吧。”
慕容黎轻笑了一下，揽着执明脖颈的手用了两分力，将自己的唇送到他颈边，温热呼吸喷洒其上，才不过两息之间，执明便龇牙咧嘴地开始求饶。
“阿黎别闹……”
慕容黎不为所动，继续使力，直至使唇贴上那片温热肌肤。
执明一声惊呼，赶紧搂住慕容黎的腰身，将他稳稳放下来。
慕容黎靠在他肩头，拼命忍住那一阵笑意。执明无可奈何地扶住他后背，略带嗔怪道：“阿黎怎么突然这么……万一摔了你可如何是好。”
慕容黎笑累了，才觉脑筋依旧昏昏沉沉地发胀。他借着未散的酒意，近乎肆意地用力伸手拥住执明，将发热的脸颊埋进那熟悉的玄色胸口，长呼一口气，才闭着眼睛道：“可能……真的醉了吧。”
执明回拥住慕容黎，轻轻抚上他单薄的脊背，安抚地拍了拍。
“阿黎向来不喜酒气，为何今日想要喝酒呢？”
慕容黎轻轻攥住执明腰侧的衣襟，将脸埋得更深些，闷闷地道：“想醉一场。”
慕容黎倒也不是一直都讨厌喝酒的。
瑶光覆灭之前，他也曾鲜衣怒马，仗酒快意。阿煦身子弱，往往只抿一口，权当陪他，故而一坛好酒每每都是慕容黎自己喝光。久而久之，慕容黎的酒量其实并不差。
只是国破之后，他便再也不曾主动地喝过一口酒。一是复国任坚，千头万绪在心，他需得让自己时时保持清醒；二是……国破家亡，臣民流散，多少人苦楚加身，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也不配一醉解忧愁。
就算是醉，也只能醉在仇恨的血和苦里。
但是如今……
“如今怎样？”执明紧紧拥着慕容黎，柔声问道。
慕容黎一惊，才发现自己借着酒劲，竟把心中的话吐了个干净。
“如今怎样？”执明没等到回答，又轻声问了一遍。
慕容黎从他怀里略微撑起身来。
暮春时节的夜风温柔地裹住相拥的两人，又掠向远处似乎无边无尽的楼阁。高低错落间的灯火朦胧而温暖，宛如尘世中的点点星辰。故国的羽琼花香悠悠地飘过亭台，越过水榭，拂过经年的伤痛与血泪，连带着面前这个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慕容黎近乎沉醉地伸出手，抚上执明带笑的眉眼。
“如今，有你。”他红着脸，闭眼吻上面前的人。
终是，可以放心一醉了。
===FIN===
